“呼兰河这小城里边,以前住着我的祖父,现在埋着我的祖父。”

作者——萧红

“呼兰河里边的人都是天黑了就睡觉,天亮了就起来工作。一年四季,春暖花开,秋雨,冬雪,也不过是随着季节穿起棉衣来,脱下单衣去的过着。生老病死也都是一声不响的默默的办理。”

呼兰河的人啊,好像没有什么憧憬,只是在时间中循环着单调乏味的生活。春夏秋冬、日升月落,这些曾被无数人歌颂的美好的事物,对这座小城来说,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的渡日,无波无澜。

街道上的泥坑子,淹鸡淹鸭,绊车陷马,却从未有一个人说把泥坑子用土填起来,反而成了使瘟猪变成淹猪的福利。“这只是泥坑里淹死的猪,真干净!不是瘟猪肉。”

那一进胡同口就被挨家摸索过来的麻花,被脱完了牙的老太太买了一个,一边走一边还说:“这麻花真干净,油亮亮的。”

从“李永春”药铺买来的膏药,擦得手指通红越来越肿,贴半月不见好。却被呼兰河人看作“这膏药总算是耐用,没有白花钱。”

“干净的淹猪肉”、“油亮亮的麻花”、“耐用的李永春药膏”,似乎象征着一种天真的幻想,这种自欺欺人似的安抚一边支撑着卑锁平凡的生活,一边将人囿于封建文化的腐朽与扭曲中。

小城里的生活平凡又荒诞,一年四季往复着,生老病死都轻如鸿毛,封建礼教如藤蔓一般缠绕在底层人民的身子上。这样冷静的笔调是一把小刀子,让人在平静中又有一丝丝惊心动魄,对封建文化的抨击力透纸背,让人恼于呼兰河人民的愚昧无知,却也只能无奈叹息。

“跳大神”、“放河灯”,这些热闹的景况都是为鬼做的,并非为人做的。

请神的人家为了治病,看神的人却也并不关心这家的病人好了没,只看看这家的大神显的是什么本领,唱的是什么腔调,穿的是什么衣裳。

死了的冤魂怨鬼,得有河灯才可以脱生,于是孟兰会上去看河灯的人也络绎不绝。河灯往下流游着,越来越稀疏,河沿上的人就回家了,又恢复了往常的荒凉孤寂。

“满天星光,满屋月亮,人生何如,为什么这么悲凉。”是啊,形式热闹诙谐,内容空虚残酷的呼兰河城,生老病死都没有什么表示,却热衷于“神”,多么讽刺。

“女性是一种处境”。

卖豆芽菜的王寡妇,独子掉河淹死了,成为了女疯子,邻人街坊们的恻隐之心却维时甚短。她隔三岔五到庙台上哭一场,哭完后仍得回家吃饭、睡觉、卖豆芽菜,仍是平平静静地活着。

老胡家十二岁的团圆媳妇,被婆婆一天打八顿、骂三场。用皮鞭子抽昏再用冷水浇醒,用烧红的烙铁烙她的脚心,于是原本活蹦乱跳的团圆媳妇从此就病了。左邻右舍开始贡献各种偏方,老胡家也开始跳神赶鬼、看香、扶乩……最后,老胡家要用大缸给团圆媳妇当众洗澡。
“这种奇闻盛举一经传了出来,大家都想去开开眼界,就是那些患了半身不遂的,患了瘫病的人,人们觉得他们瘫了倒没有什么,只是不能够前来看老胡家团圆媳妇大规模地洗澡,真是一生的不幸。”
团圆媳妇的衣服被撕掉了,大缸里放好了滚烫的热水。
“她在大缸里边,叫着、跳着,好像要逃命似的狂喊。她的旁边站着三四个人从缸里搅起热水来往她的头上浇。不一会儿,浇得满脸通红,她再也不能够挣扎了,她安稳地在大缸里边站着,她再不往外边跳了,大概她觉得跳也跳不出来了”。
小团圆媳妇不叫了,她倒在大缸里了。大神怕看热闹的人走掉,于是对着小团圆媳妇又是喷酒又是扎针,她又醒过来了,又被抬到大缸里去了。
小团圆媳妇当晚被热水烫了三次,烫一次,昏一次。
最后团圆媳妇死了。

被许配给不爱之人的翠姨,面对心爱之人,从未透露过自己的感情。在婚礼到来之际每天郁郁寡欢,直至离世。面对封建制度她也有过自己的反抗,她对外祖母说:“若是不让她读书,她是不出嫁的。”可翠姨的生命与爱情和这仓促短暂的春天一般,来时带着呼唤与蛊惑,走时又无声无息。

萧红的笔是一把小刀子。这里的人,尤其是女人,是没有选择的,只能因婚姻而被献祭。生与死都是为了成就他人,生是为了父母、丈夫、孩子,死就成了街坊邻里用来消解寂寞的话料。

文里多次提到“我家的院子是很荒凉的”,院子里尽是些朽物,住着的多是些底层人,有漏粉的、养猪的、拉磨的、赶车的。
那漏粉的,住在歪斜的草房,漏雨的屋子里;那拉磨的,磨房的温度和露天地一样。那赶车的,喜欢跳大神,也就是害死小团圆媳妇的那家。
“他们就是这类人,他们不知道光明在哪里,可是他们实实在在的感到寒凉就在他们的身上,他们想击退了寒凉,因此而来了悲哀。……逆来了,顺受了。顺来的事情,却一辈子也没有。”

书中能感受到萧红很复杂的情绪,面对这腐朽的人和事,也许想要抨击,但更多的还是怜悯,尽管他们如此野蛮残忍。
因为他们被父母生下来,没有什么希望,只希望吃饱了,穿暖了。但也吃不饱,也穿不暖。呼兰河也照旧流淌着,连着沉闷的悲伤也一同。

这是我读的第一本萧红的书,第一本就已经很惊艳了……和爱玲完全不同的文风,但是都很喜欢……!先就这样吧,码字码累了…